(《北欧华人报》北欧国际新闻中心记者文振报道)点评:《陪娘的夜》是一篇浸透黄土情思的生命挽歌。作者以关中平原的民俗记忆为底色,用蘸满泪水的笔墨勾勒出天人永隔的哀伤。在”打怕怕”的古老习俗与基督教义的碰撞中,孝子执拗地选择以最质朴的方式践行孝道——在雨水淋漓的坟茔前,将四十年的人生况味揉碎成一声声泣血的”妈哎”,让传统丧仪升华为灵魂的朝圣。这篇文章留下了作者的血和肉,直击心灵深处。

陪娘的夜 

作者:安君康

关中风俗有“打怕怕”的说法,是说老人过世后的三个傍晚,带着水担、小米粥等物,去老人坟地去,制造一些声响,给老人壮势作陪。娘是虔诚的基督教徒,按照教义,不打怕怕,我谨遵娘训,不违教规,不打怕怕。作为儿子,安葬老娘后的这几个傍晚,我必去娘的坟地,去陪娘坐一会儿,说说话,怕娘到一个新的住处不习惯,怕娘会因为突然看不到我会伤心。
午饭前,刘朝阳兄弟电话问候,说到“姨积善行德一辈子,也是积福了,所以今天天降甘霖,才下了压坟雨”说是吉兆。我愿意信。
老娘去世,多亏亲邻好友,家族兄弟倾心相助,方得圆满,我感激不尽,中午特意请执事兄长,家门兄弟一起小聚,敬酒一杯,以表谢意,醉而归。
下午六时,突梦醒,知天近晚,我须陪娘去,踉跄出门。
娘过世一周,我多次泪目,却始终没出过声。倒棺之时,我突然嚎啕欲绝,但也没喊一声妈,没一句话语。
今夜去娘坟地,我一路涕零,一路呼娘,一路喊着“妈,妈哎,你娃陪你来咧,你娃一直在你身边呢。妈呀,你有你娃呢。”
雨水合着泪水,孤寂的坟地里,我长跪痛哭,突然非常非常很想我娘。娘在坟里,我在坟头,从此天人永隔,想见只在梦中!

我成了没娘的娃了啊!

父亲63岁去世,近20年了,每次扫墓,我都默然烧纸磕头。唯有一次大声痛哭,虽也失声,从没絮叨。爹娘是合葬墓,今天在在娘的坟头,我一直唠叨,一直叙说,一直喊着“爸哎,妈哎”,直至瘫倒。

我知道,从今以后,我再也没有依靠了。

父母的坟地在村子的公墓里,路过我家老宅。那是父母年轻时一铁锨一镢头一筐子一担子肩挑手挖构筑的家园,如今虽已荒弃,但那是我少年时代幸福的爱巢,在这个黄土高原司空见惯的地坑庄院的窑洞里,存储着父母对我和弟弟妹妹无限的爱,培养了我当一个画家的梦想,生育了我的一双儿女。今年的清明节,给父亲上坟回来,我伫立老宅良久,恍惚听见老爸再一次喊着“君康,给牛割草去”,也听到老娘接着老父的话“娃念书呢,牛饿不死”。

娘瘫痪两年多了,我知老娘来日不多,回到画室,特意画了一幅《老宅》图,想着留给儿孙,做以纪念。

今过老宅,久不愿离!  荒草满院,爹娘不在,我的难处,自此无处诉说!

雨住了,远方云彩映衬的五峰山如在仙境,我看到,慈母注视着我。

我听见,老娘跟我说,儿呀,妈在呢,妈一直在你跟前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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